记者：入世是中国深度参与经济全球化的里程碑，标志着中国的改革开放进入历史新阶段。20年来，中国在世界贸易组织制度规则的指引下，与各成员一起，共同把贸易自由化、便利化和经济全球化推向鼎盛阶段。您认为入世20年，中国自身的对外贸易和经济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朱青：WTO是一个以自由贸易为宗旨、协调各成员方关税政策和贸易政策的多边国际组织，目前已经有164个成员。WTO提倡成员方之间相互降低关税，并取消非关税贸易壁垒，同时也给成员方提供一个贸易争议解决的机制。我国加入WTO，既可以作为出口国享受进口国低关税的税率优惠（最惠国税率），同时作为进口国也要向其他成员方降低关税并减少或取消进口配额，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在入世之前，我国也能从一些WTO成员那里得到最惠国待遇，即享受WTO成员的低税率优惠，但这种待遇只能是一年一谈、一年一定，没有确定性和保障性。对方国家甚至在给予我国最惠国待遇时附加一些经济或政治条件，使我国处于十分被动和不利的地位。正式入世后，我国作为WTO的成员国就可以按照规则享受其他成员方的最惠国待遇，为我国产品进入国际市场提供制度性保障。

入世对我国经济增长起到了拉动作用。通常人们所说的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其中之一就是出口。从国民收入核算的支出法来看，一国的GDP是由消费、投资和净出口所构成的，净出口在GDP中占的比重越大，说明其对经济增长或者说蛋糕做大的贡献也就越大。入世当年即2001年，我国净出口占GDP的比重仅为2.1%，到2007年达到了8.7%，而这一阶段我国的经济增速从8.3%攀升到14.2%，显然入世带来的出口大幅度增长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也在入世期间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世界贸易大国，成为120多个国家（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

记者：20年来，我国坚定履行入世时的承诺，2010年1月，中国货物降税承诺全部履行完毕，平均关税从2001年的15.3%按承诺降到了9.8%，到2020年，平均关税水平又自主降到7.4%。对此，您怎么看？

朱青：我国目前关税总水平降得比9.8%的承诺水平还低，首先是我国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的结果，是国产货物有很强国际竞争力的体现，其次是考虑到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对进口商品的需求。

在现代经济条件下，进口关税已经失去筹集财政收入的职能，主要起保护本国产业的作用。比如，在20世纪初，关税占美国联邦政府税收收入的50%，而目前仅占3%左右。我国的情况也是一样，2020年关税只占我国税收收入的1.7%。

改革开放之后，我国通过引进技术和自主研发，工业技术水平和现代化程度都有非常大的提高，“中国制造”正在走向“中国创造”，中国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也与入世前不可同日而语。当前，我国的许多产业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不再需要高关税的保护。比如，上世纪80年代我国对排气量3.0以上的小汽车曾经征收过220%的高关税，3.0排气量以下的税率也高达180%。但随着我国汽车工业竞争力的不断提高，关税税率一降再降，特别是在入世后的2002年，3.0排气量以上的小汽车关税税率从80%降为50.7%，3.0排气量以下的从70%降为43.8%。此后，我国对小汽车的进口关税又进行了多次下调，目前已降至15%。又比如，我国目前对从WTO成员国进口的电脑、电视机、手机等产品都实行零关税，因为这些产品我国有很强的生产能力，产品的性价比也非常高，对其课征关税已没有意义。

另外，2001年至今，我国不断降低进口商品关税，除了考虑到对本国产业的保护需求以外，还考虑到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对进口商品的需求，让我国的消费者也能享受到其他国家优质的产品。自2021年1月1日起，我国对883项商品实施进口暂定税率，这些暂定税率在目前最惠国税率的基础上都有一定程度的下调。例如，特殊婴幼儿配方食品的关税税率从15%降到了0%，橙汁的税率从30%降到15%，威士忌酒的税率从10%降到5%，抗癌药原料的税率从6.5%降到0%，西服套装的税率由8%降为5%，尿布及尿裤的税率由4%降到0%，等等。除了食品和生活用品之外，今年国家下调关税税率的883项商品还包括了工业生产亟须的零部件或半成品。

另外，进口机器设备也是近年来降低关税税率的重点。例如，国内企业为生产《国家支持发展的重大技术装备和产品目录（2019年修订）》所列装备或产品而确有必要进口国家规定的技术装备自2020年1月起免征关税。

记者：入世以来，随着对外开放的广度和深度进一步扩大，我国现代化的关税税制体系也逐渐被建立起来，您如何评价我国关税税制20年来的发展。

朱青：WTO的首要任务就是协调各国的贸易政策，而贸易政策的一个重要体现就是关税制度，包括对关税税率的利用、完税价格的审定、关税的减免及审批程序等。入世后，我国大幅度降低了关税税率，实现了入世时的承诺。

在降低关税总水平的同时，我国还根据各产业竞争力的变化不断调整关税结构，通过大量利用暂定税率的形式对产业的保护程度进行调整，并根据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对重大技术装备、科研设备、急需药品等给予关税优惠政策。

另外，我国还根据国际标准和产业发展及科技进步的需要不断调整关税税目，其数量已从2001年的7111个增加到目前的8580个。

总之，入世后，我国的关税制度已经做到了与国际接轨，并且效率不断提高，完全适应对外开放的需要。

记者：降低关税总水平有利于统筹利用国际、国外资源，促进国内供给体系质量提升，但也可能会给国内相关产业带来一定压力和挑战。当今世界经济格局正在经历深刻变化，您认为未来我国还会进一步降低关税水平吗？

朱青：从趋势上看，未来我国进口关税水平还可能降低，但总体来说下降的空间不大，因为目前我国的关税水平已经比较接近发达国家。

WTO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加权平均关税税率为4.4%，仅比美国高出2个百分点，比欧盟高出1.4个百分点；而根据世界银行提供的数据，2018年中国加权平均关税税率为3.4%，仅比日本高出0.95个百分点，比美国高出1.4个百分点，比欧盟高出1.6个百分点。何况2018年以后我国又几次大规模降低进口关税，关税的总体水平与发达国家更为接近。但未来根据需要，我国也还是有可能对某些进口商品降低关税税率的。

文章来源：《中国财经报》2021年12月7日

记者：刘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