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会议提出“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为”。

在理论上，所谓积极财政政策，就是财政预算要安排一定的赤字。积极财政政策在我们国家提了很多年了，其对宏观经济的调控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些年来，在使用积极财政政策时也有一个“紧箍咒”，就是赤字率不能突破3%，即一般预算赤字要在GDP的3%以内。这个3%被人们说成是国际惯例，或者说是不能突破的“铁律”。从这些年的实践来看，我国的赤字率最高也就是2016年的2.93%，去年是2.8%，都没有超过3%。那么，在今年防控“新冠肺炎”疫情，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为的情况下，赤字率需不需要超过3%，就成为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说一下这个“3%”是怎么来的。大家知道，欧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提出要推出欧元，但欧盟成员国一旦加入了欧元区就必须放弃本国的货币。如此，欧元区国家就只剩下了财政政策而失去了货币政策，形成了所谓宏观政策的“独轮车”。这种条件下，如果欧盟不对欧元区国家的财政政策进行一定的限制，一旦有的国家出于各种原因在财政预算上多增加赤字，就要多发国债来进行弥补；但这时各国政府手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货币，只能靠发行欧元债来弥补赤字，这样赤字规模的大小就会直接影响欧元区的市场利率。而欧元区的市场利率从理论上说只能由欧洲中央银行来干预，不能受欧元区国家财政政策的影响。为此，欧盟在九十年代初通过的《欧洲经济和货币联盟条约》（又称《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简称《马约》）中对加入欧元区的欧盟成员国规定了两大财政纪律：一是财政赤字不能超过当年GDP的3%；二是政府债务余额占GDP的比率不能超过60%。那么，为什么当时《马约》把赤字率定在了3%呢？这完全是欧盟两架马车德国和法国相互妥协的结果。在欧盟国家中，德国的经济实力最强，当时赤字率在欧盟国家中也是比较低的，1994年才2.4%；相比之下，法国的赤字率就比较高，达到了5.8%。当然比法国赤字率高的国家还有，例如希腊为10%，意大利为9.2%，芬兰为6.4%，等等。由于德国的实力强，欧洲中央银行也设在了德国的法兰克福，所以在财政纪律问题上德国有很大的发言权，最后定在了3%，别的国家要想加入欧元区就都得大幅度消减赤字。例如，希腊在欧元启动的1999年赤字率消减到4%，还达不到《马约》规定的标准，只能在2000年赤字率达标后才被允许加入欧元区。 

但严格的财政纪律又捆住了各国财政政策的手脚。欧元区国家失去了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再受制于人，一旦面临经济波动如何进行宏观经济调控？考虑到这一点，《马约》和以后的《稳定和增长公约》又都在财政纪律问题上开了个口子，即规定欧元区国家在偶然性的特殊情况下可以不受3%赤字率的约束。什么是特殊情况呢？一是，该国发生了不可控的事件，其对政府的财政状况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二是，该国发生了严重的经济衰退，需要政府加大赤字规模以刺激经济增长。例如，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给欧盟国家的经济也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为了应对这种危机，法国在2009年将财政的赤字率提高到7.2%，2017年才降到了3%以内；爱尔兰2009年的赤字率甚至高达13.8%；就连财政政策一向比较谨慎的德国，其2009年的赤字率也突破了3%，为3.2%，2010年更上升到4.4%。 

由上可知，3%的赤字率，完全是当时欧盟启动欧元时一个因地制宜的产物。况且，欧元区国家在经济危机时刻都可以打破这个常规。

今年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财政一方面要投入巨大的资金防控疫情，例如购买医疗物资和设备，给医务人员发放补贴，承担患者的医疗费，等等；另一方面还要加大对重点行业和中小企业帮扶力度，特别是要支持住宿餐饮、文体娱乐、交通运输、旅游等受疫情影响严重的行业，要有针对性地出台减税降费措施。这些都需要财政“真金白银”地往外掏钱。然而，2012年“营改增”以后，我国的宏观税负一直呈下降的趋势，一般预算收入占GDP的比重也从2012年的21.76%下降到2019年的19.21%。在财政减收增支的情况下，如果不放松对赤字率的限制，财政将很难应对今年防控疫情的严峻局面。所以，我理解，为了贯彻执行“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为”的重要精神，财政可以考虑今年将赤字率提高到3%以上。 

当然，主张赤字率突破3%，并不意味着主张政府今后年年都这么搞。换句话说，财政在特殊情况下周期性赤字可以安排得大一些，但决不能搞成结构性赤字。所谓结构性赤字，就是在宏观经济总体平衡的状况下安排的财政赤字。结构性赤字并不是宏观调控所必需的，仅仅是政府急于求成、无限扩张的产物。今后，随着疫情的消失，社会经济回复到正轨，赤字率还要尽量地压缩。否则，未来政府的债务负担将会十分沉重。2019年，我国一般预算支出中利息支出的占比已经从2010年的2.05上升到3.5%；中央本级支出中利息支出的占比甚至高达14%。长期来看，需要约束债务的规模。但目前的债务规模还没有大到我们今年为了抗击疫情都不能将赤字率一过性地抬高到3%以上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