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轮比较系统的财税体制改革是1994年的改革。1994年财税改革的背景主要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提出，同时，财政领域也有一些很现实的问题需要解决，比如财政压力过大，所以改革才会涉及提高“两个比重”。接下来是2012年、2013年以来的一系列改革。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深化财税体制改革。税制改革在加快，2016年5月1日营改增全面试点，2019年综合与分类相结合的个人所得税制建立。这一系列改革到今天还在持续当中，2024年1月6日《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完善国有资本经营预算制度的意见》的发布也是改革的一个部分。2013年所提出的深化财税体制改革还在进行当中，所以如果要谈新一轮财税体制改革，至少应该在现有的改革基础上有所超越。在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报告发布后，我也对深化财税体制改革进行了比较系统的研究，并在2015年出版了《现代财政制度改革探索：国家治理视角下的中国财税改革》（广东经济出版社2015年版）一书，对财税体制改革作了比较全面系统的研究。

从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的文件可以看出，深化财税体制改革主要围绕三个方面展开：预算改革、税制改革、政府间财政关系改革，这些改革仍在进行当中。2014年8月《预算法》的修正代表着预算改革的推进，这一改革最大的影响是让地方政府能够正式发债，虽然还有限额的要求。预算改革是三大改革中最早开始的，但将伴随全面深化改革的全过程。2016年“营改增”全面试点，使得营业税这一税种退出了中国税制的舞台。关于政府间财政关系改革方面，2016年以来政府陆续发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意见，涉及多方面的变革。我们也知道，事实上改革还在进行当中，所以需要做的事情也还有很多，因此也就有了新一轮财税体制改革的问题。

改革的背景到底是什么，还需要进行更多、更全面、更细致地了解。之前所提到的，包括经济下行的压力、共同富裕的目标、经济全球化、经济数字化、老龄化等，这些现实背景所涉及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生态文明建设方面的问题都和新一轮财税体制改革具有紧密联系。基于此，新一轮财税体制的整个改革体系中所关注的重点主要有两点：一是高质量发展，二是为中国式现代化持续注入强大的动力。

1.对改革的理解。一个常见的问题是，什么程度的变化才算改革？比如说正常的财政支出结构微调算改革吗？在我看来，改革是一种变化，而运行中的微调并不算改革。前几年我在研究税制改革理论中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定义税制改革。是边际上的改革，还是政策上的调整？我的理解是，既然是新一轮财税体系改革，那么这一改革一定具有范围比较广、变化比较大的特征，否则称不上改革。

2.如何评估财税体制改革的影响。很多时候，财税体制改革主要关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但是由于改革涉及面广，经济方面的影响也非常复杂。因此在进行评估的时候，就需要知道财税体制本身是什么样的？财税体制改革会如何进行？在我看来，新一轮财税体制改革一定会按照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定位，按照“财政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支柱”的具体要求不断发展。我认为所有的政府收支、所有政府资产负债和政府资金运动相关的方面的内容都应该纳入财政治理的范围，这样才能实现改革的目标，比如说“土地财政”就一定要纳入财政治理的范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财税改革本身是什么、财税体制本来是什么样的？事实上，讨论财税改革就是要提出一个理想的目标，并沿着这个理想的目标来推进改革。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够谈财税体制能做什么，就是改革后财税体制会起到什么作用。

3.财税体制的定位方面的问题，比如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的定位。现在个人所得税收入占总税收收入的比例不到10%，这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这一税种发挥作用。虽然2019年综合与分类相结合的个人所得税制的建立，加上专项附加扣除制度，在促进社会公平方面发挥了很多作用，但作为一个税种，作为公共政策体系中的一种工具，仍然有很大的空间需要进一步改进。另一方面是公共政策体系综合发挥作用所需要实现的目标，如果个税的效果有局限，那么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应该覆盖所有人，以此来解决公平问题。

当然，财税改革的定位的经济问题被广泛关注，但是其定位问题不只是一个经济的问题。具体而言，经济方面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招商引资应该怎样去做。从财税角度来说，最理想的一个状况就是提供一个环境，但是需要确定好政府和市场之间的界限、政府应该发挥怎样的职能。因为如果政府、市场与社会的职能没有界定清楚，财政需要发挥怎样的作用也就不好界定，中央和地方政府直接的关系也将是不清晰的。

4.在财税体制改革中，还需要考虑一些宏观经济治理中的问题。这几年一直推行积极的财政政策，而财政政策在整个财税体系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财政政策如何有效发挥作用，需要从整个宏观经济治理的角度去看。比如2017年大规模减税降费的结果是使宏观税负受到了一定影响。在这一背景下，对于财政政策的讨论首先就聚焦于财政的可运行性，而这也是财政政策发挥作用的重要前提——如果财政正常运行都无法保证，何谈财政政策的作用效果？因此财税体制改革需要助力于完善财政体系框架的搭建，最基本的就是为政府职能的实现提供财力保障。

围绕政策的目标，接下来就需要设计相应的方案，而这些方案就需要基于财税改革的前提条件和财税改革的具体环境来进行，比如在经济层面上应该做什么，做什么会更好？而从社会来看，现在人口变化、老龄化、公共服务需求，以及共同富裕、文化和生态文明建设目标等方面的问题既是社会问题，也是政治问题。但无论怎么说，改革方案都应该围绕高质量发展、围绕中国式现代化来设计。不可否认的是，方案的设计有一定的难度。如果说改革开放初期很多政策调整还可以参照发达国家的做法来模仿，那么到了今天，财税体制方面则需要走出自己的路。中国作为一个大国，面临的问题、所处的阶段以及特有的文化特征都可能是其他国家所没有的，因此需要从整体出发去设计方案。

最后，财税改革如何推进，理想状况是设定一个目标。但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改革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只要方向是对的，就可以持续推进。另外，财税体制改革一定是系统性的改革，改革方案之间可能会相互影响，但最后都需要实现一个总体目标。同时，还需要处理好战略和战术的关系，需要具体思考怎么做、在什么时候去做，做对的事以及在对的时间去做，这些都是财税体制改革中需要注意的。